【剧透有】

我一开始并没看下去米拉蒂。

老实说看简介说是描写八十年代知识分子的觉醒迷茫和挣扎,不过我翻开前几个篇章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满页“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非特指)的混乱感,大部分都角色仿佛八爪鱼一样轻松地脚踏N条船,还是给了90年代出生、远离复杂人际关系很多年的本鱼极大震撼。

前一段最令我震惊的是小姑真巧插队时候的故事。起因经过我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自暴自弃地躺在那间不锁门的房里,任由其他男人在夜里偷溜进来吃干抹净,一开始还是偷偷,后来人尽皆知了,竟有一晚好几次的事情——直到那个长久温和追求她的,在她心里干干净净的男生,也打开房门来侵犯她的时候,她偷偷半睁开闭起的眼,看清来者的时候,她用手狠狠抓伤了他的前胸,他则落荒而逃。
真巧就是那时候彻底破碎的。(看完那段本鱼也要破碎了。
于是真巧好像一直都是那个破碎的真巧。
她对自己百分百的利用:用她的姿色换取男人的资源,被多金的崔老板包养,游刃有余地游走在社会的灰色地带。
但她好像又一直保持着一种纯粹——那些多金崔老板和英国上流人士的钱,又被她转手用来包养落魄的剧作家吴可。直到后来吴可平了反有了名声,她反而冷落了吴可,又开始支持初出茅庐的画家梁多,还有再后来的曹志杰。
她用这些钱支撑自己在农村的家庭,弟弟妹妹、妈妈,支持跟在自己身边的李芳元(应该没记错,不是叫李元芳吧?)。她处处护着米拉,护着自己翅膀下的人们。
在写之前我总有一种真巧对有点艺术天赋男人疯狂迷恋和宠爱的印象,但是捋了一遍,发现不管男女老少的弱势群体,她都有着那种低到尘埃里的付出感。
那种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的自暴自弃。
她释怀了吗?在她跟米拉说出自己“性欲亢奋,爱意冷淡”的时候?
但她总归是表里如一的,大方承认自己的需求,坦荡地做一个不被传统和世俗接受的女子,一个会被其他人当作“脏”和“丑”的女子。

不过讲道理,我觉得她是本书里为数不多的干净人了已经。

我一开始觉得作家米拉也挺纯粹的。她不乱搞男女关系(没错我看这本书的时候要求就是这么低),对谁都纯净得像水,靠自己的勤劳养活自己,她看出人和作品的“丑”,那些逢场作戏之中透露出的微笑、弯腰、点头, 那些被大环境熏染浸泡的不体面和八股文却又不同流合污——直到她和有妇有娃之夫易韧搞在一起!!
虽然易韧是她的白月光,朱砂痣,在文艺团的时候两个人就或许摸摸暗生情愫但是可惜错过彼此,但是,我当时读到他们在文艺团团员追悼会上重新见面又纠缠在一起搞起婚外情的时候是非常震撼的。当时我的内心坚定得如同她爸米潇(或者她妈孙霖露)的评论:总之米拉是不会去乱搞有妇之夫的。也如同她爸她妈知道以后一样震撼。
更别提后来易韧迟迟不离婚大老婆小老婆两头跑,米拉却还是天天心里念叨易韧,她去做人流,还没刮净大出血,当时气愤的心情恨不得钻进书里把易韧揍一顿:易韧你还我干干净净的米拉!!
但是谁成想,易韧还真的离婚了,原来是卧薪尝胆一步一步离婚的。
易韧的婚姻是女方倒追,上门女婿,按照他的说法,无才的他在家中也只仿佛一批种马。为了离婚,先离开丈人的单位,自己出海,拉开物理和感情上的距离,拖了很久,最后还是离了。
作者在其中描写这段爱情超脱道德、超脱时间,这个男人坚韧、干净、爱她。但是,他们最后也还是没有结婚,在米拉要出国继续写作的时候,他说着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但也是他,后来写信告诉米拉自己找到了新的“小米拉”结婚,但也是他,去了美国还要见米拉然后把自己的车送给她,还把当时准备好求婚的钻戒放在车里送给她——那会儿他已经和“小米拉”结了婚,米拉也有了自己的男友。
我的大部分脑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我其实知道有一小部分我理解这些矛盾与混乱,那种无关道德和规则的冲动,为了满足自己的冲动,从现实世界中留有余地、片刻解放的叛逆,对过去的留恋和自恋——我讨厌把这一切种种仅仅称之为爱,普世价值用爱精美包装了太多阴暗的私欲和冲动。
但也不能称之为“丑”,我知道,直面己的私欲也是一种真诚和勇敢。

书里三个搞创作的男人,被文革和运动彻底浸染的“怂”画家米潇,天才但人品败坏的画家梁多,有才且将恶行自我合理的剧作家吴可,在80年代文艺创作逐渐复苏的那个年代,各自在自己的领域中期望打开自己一片天地。大约,我猜是父权社会的原因,男人总是有更多活动和社交,也因此他们总是变“丑”的机会更多一点。

先说这个米潇花钱大手大脚,最爱到处借钱,还婚内出轨年轻女性,虽然也离婚了,但是离婚离得不干不净还经常去前妻家里开小灶(我的道德下限真的在这本书里如同不存在一样),有时还谎话连篇,但他又对自己有深刻的认识,真应了那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完全看得出自己国奖的画其实充满了革命的八股,他知道自己在一次次的斗争中早已将那些规范内化于心,他也认清了自己实则卖艺赚钱被人“嫖”的本质,他知道自己总是将自己的自由拱手于“爱情”(又是所谓爱情),但又不愿真的付出自由只好背地搞小动作直到双方变得面目狰狞。
怎么说呢,很高兴他最后放弃了国奖等一众头衔,离开令他窒息的创作环境,去国外流浪给人画肖像——总算还是度过了相对“美”的晚年。
——我总是会更偏爱顺从自己真心的人的。
然后梁多,是个很真实的人类,非常真实,太会写了。曾经纯粹的艺术天才成为卖艺的画师,享受名声与金钱,在俗世与人群中舍弃自己的生命,这或许早在他为了自己去美国的路费不择手段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出了吧。
剧作家吴可,说到他我甚至想不到他有什么很掉脸皮的事件。吴可意外地是一个一直坚持自己的人,尊重自己的作品,把自己关在家里写作,对自己的剧本一个字也不愿意改动,为真巧出头——把那个强奸她的男的揍了一顿,哪怕换来的是自己的被报复和打压,就算一直只能在小剧场演,也不断不断地坚持创作,还有他后来把真巧和那个男的拉在一桌吃饭的那场戏,其他两个人每个人都很“丑”,除了他。

那个回不去的八十年代的混乱但火热的生命力,被描绘在这本群像小说之中;那个回不去的“文艺复兴”八十年代的创作面貌,被大体浓缩在米拉和那三个男性之中;而那个时代的进程,又好像以六四的到来,梁多的回国,吴可、真巧、米潇、米拉、易韧的出国,而画下了终止符,留下醒来又睡去的中国知识分子。

老实讲我觉得这书里没有一个人是讨喜的, 可我在合上书本的时候对每个人都无法升起厌恨的心。他们痛苦又复杂,带着时代刻在他们身上的烙印,有时,我也能窥见作者本身被时代刻下的痕迹和立场,这些痕迹是那么独特的,压抑的,扭曲的——这大概就是我每次都被上世纪严肃文学扎得心上千疮百孔但还是偶尔回头看那个年代的故事和历史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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