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

火车开动了，漆黑的隧道里的灯逐个向后撤去，玻璃窗反射出车厢里行走的人，在黑暗的轮廓里我隐约看见轨道旁边堆着塑料饭盒、矿泉水瓶。

我又一次坐在从grand central回家的mta上。

我突然意识到我在来这里的四年里一遍又一遍见到这段启程，它总是承载我每次在纽约游玩结束之后最后一段回程。

火车驶出了隧道，来到了地面，夏令时的晚上七点半天还是淡蓝色的，砖红色的大楼、淡青色的教堂屋顶，晴朗好像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天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昏沉下去。

我曾经以各种心情坐在这段火车上。不安的、好奇的、激动的、热烈的、放松的、懊恼的、痛苦的、困倦的、平静的。
我曾经一个人，也曾经与人结伴坐在这段火车上。他们有一些至今仍然留在我的生命中，他们另一些与我不过萍水相逢。

我看到灰蓝色的天空中银白色的月亮了，它圆得锐利，唯独左下角的缺口碎了一块。

天渐黑了，树叶、河流、泥土开始褪色。

朋友今天说起计划年内回国的时候老实说我并不意外，这段时间以来我听过了太多回国的消息。想到以后在北美又失去了一个可以不需要跨时区留言沟通的朋友，不免心中还是空落落的。

我知道天下总没有不散的宴席，人和人的相遇那么短暂，大部分时候分别也轻飘飘的，我们挥一挥手，就会踏上自己的道路，然后是长久的、沉重的参商之隔。

也做不了什么，就像现在这样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了。我只能看到路灯、车灯、河面的倒影、和破碎的月亮。

明明哪怕只有两个人，人和人的关系都那么脆弱，都需要小心地维系，为什么会有人那么傲慢自大、粗暴无理地在破坏整个世界中那么多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呢？
我不理解。
黑夜或许终将降临，但不应是以钱权在灯火通明处觥筹交错，而苦难和分离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无人问津。

列车进站了，广播中列车员播报站名，又有一批人会离开这列车了。

再见，我的朋友们。

在黎明和下次相遇之前，看看月亮吧。